狗卷棘吃了藥，清洗了血跡，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，看到少女耷拉著腦袋坐在凳子上，下巴擱著膝蓋，長長的金發垂落至纖細的長腿，全身籠罩在與她瓷白發亮的膚色非常不符的灰敗。

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，她擡頭的瞬間，立刻換成了舒展的眉眼形狀，對上他沈如水的雙眼，微微笑起來，瀲灩的眸子彎成溪橋，媚盈盈的。

“學長，你好些了嗎？”

狗卷點點頭。

森茉莉松了口氣，站起身，忽然有點抱歉地轉了轉鞋尖：“抱歉啊…都怪我非要來奶茶店，讓學長受傷了。”

狗卷卻搖搖頭，想說祓除了一級咒靈是件好事，魘夢本就神出鬼沒，這回若不是運氣好碰上，說不定整輛地鐵的乘客都要遭殃。

他急切地想把這話告訴她，卻沒法直接說出來，這時他想到了手機打字。

“學長還願意陪我去奶茶店嗎？”森茉莉這時卻背過身問了一句，“那家店就在不遠，過個紅綠燈就到了，如果學長太累的話，我們就回學校……”

狗卷立刻邁開步子往前走，邊走邊對她做出喝水的動作。

森茉莉楞住，然後輕扣嘴唇，笑了。

……

奶茶店夏季新推出的玫瑰檸檬蜜流淌在舌尖，酸中帶甜。

森茉莉咬著吸管，忘神地註視著站在櫃前的少年銀色的後腦勺。

這樣溫柔的學長，偏偏，偏偏……夢裏有別的女生。

一想到這事，她就感覺如鯁在喉，久久不能釋懷。

酸，真的酸……嘴裏的味道只剩下了檸檬。

“花果雪梨茶，純天然無添加，對潤喉潤肺十分有效哦。”

櫃員小哥哥熱情地介紹，狗卷點點頭，買了一杯。

接過果茶，他轉身下臺階，便對上了少女頗為哀怨的眼神。

“…大芥？”剛恢覆的喉嚨還有一些沙啞，狗卷楞楞詢問出聲。

森茉莉立刻回神，重新展露笑容：“謝謝學長陪我，我們回去吧？”

狗卷點頭。

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，城市依舊霓虹璀璨，夏日夜風的涼意吹拂在面龐，卻吹不去森茉莉心中的郁結與難過，連帶著步伐都顯得有點無力。

狗卷棘落後於她半步走著，邊喝著果茶，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
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，有別於面上展露的靈動與嬌艷，此時少女的背影有種楚楚可憐的脆弱感。

他喉頭微動，放開吸管，拿出手機，發揮了單身十七年的手速在屏幕上飛快打出一行字。

森茉莉肩膀被點了點，看到狗卷將手機屏幕展示她面前。

【你沒事吧？剛剛的咒靈有沒有對你造成什麽影響？你是怎麽打倒他的？好厲害！（大拇指）】

看到最後那個大拇指，森茉莉沒忍住笑了。

但是很快，她的笑容沾染上了點別的什麽，邊走邊說：“我不是異能力者嘛，所以就作弊了一小下，類似於用精神控制把他拉到一個異空間那樣……”

她簡單地介紹了下自己的能力，把剛剛給警察的口供中沒有透露的部分說與他聽，黑手黨的習慣，從來只對信任的人說真話。

只是，也不能說「全部」。

比如她下意識跳過了夢境部分，只說她打擊了魘夢的精神，最後祓除還是依靠狗卷的言咒。

“學長……”

森茉莉突然停下了腳步，轉身，直勾勾凝望他。這時風停了，馬路的綠燈亮起，四周行人退去，機動車排排停靠，世界忽然安靜下來。她的眼神變了。

“學長有女朋友嗎？”

少女一動不動盯著他，仿佛全世界在她眼裏只看見他一人，俏麗的眉眼直白流露出幾分令人心驚肉跳的熾熱。

“……”

她問得其實很突兀，一聽就心懷叵測，狗卷完全可以不答，但他對上她的目光，呼吸節奏開始有了難以察覺的變化。

他不由得將衣領往上拉了些。

“鰹魚幹…”

他聲音不大，也不知被少女聽去多少，只知道她聽到後露出了類似困惑的眼神。

鰹魚幹……是有還是沒有？

森茉莉想開口確認，卻忽然沒了勇氣。

“啊…真是奇怪的問題啊！”森茉莉打著哈哈，重新用微笑掩飾慌亂，手心卻依然發燙，“學長別見怪，我就隨口一問來著！”

她大概十六年來就沒有過這麽慫的時候。

二人坐上回程的車，幾乎是一路無言。

致命的尷尬一直延續到森茉莉回到自己的寢室。

她到底在做什麽啊啊啊？！！

好不容易和狗卷學長有了出生入死的經歷，她卻浪費了大好時機，不僅問了奇怪的問題，還把人家晾了一路！

不就是為了夢裏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嗎！

學長會不會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啊……

出師不利，出師不利！

但沒關系，亡羊補牢，為時不晚。

她飛快振作起來，拿出手機充上電，打開Line，發現之前給狗卷發的問候，他不知何時回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。

內心的雀躍重振而起，她點進輸入框。

愛狗的茉莉卷：探頭.gif

發送完畢，她忐忑地蹲著對方的回覆。

意料之中的驚喜，狗卷回得很快。

“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”發來一個熊貓歪頭[怎麽啦]的表情包，可可愛愛。

森茉莉咬咬唇，繼續編輯。

愛狗的茉莉卷：抱歉學長剛剛路上忘記跟你說，今天真的超級感謝你！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不不，我也要謝謝你，你幫我解除了那咒靈的術式。[五條悟大拇指.jpg]

看到那表情包，森茉莉的嘴角微抽了一下，然後默默添加到了表情。

愛狗的茉莉卷：可是要不是學長一開始幫我捂住耳朵，我就會中招了吧？所以學長才是我的大恩人！(^_^)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照顧後輩是應該的！[狗狗摸頭.gif]

森茉莉一頭仰倒在床上。

狗卷學長怎麽這麽可愛啊啊！

真希學姐說得沒錯，學長原來真的很會聊。

只是平常不能說話，一定很壓抑很辛苦吧？

愛狗的茉莉卷：學長今天消耗了很多咒力，請務必好好休息啊！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嗯嗯，你也是！

時針已經指向了九點，其實離她的作息還有一段時間。

又想學長好好休息，又不舍得結束和他的聊天。

她盯著屏幕，打算如果狗卷下一條發來了晚安之類的表情，她就結束聊天。

但她等了很久，對方什麽都沒發來。

難道學長直接睡了嗎？

森茉莉不甘心地坐起身，點進輸入框。

……

離女生寢室兩道長廊遠的男生寢室，狗卷棘站在浴室，看到手機屏上顯示的「對方正在輸入…」

但很久很久都沒有消息發來。

他將手機暫時放在洗漱臺上，打開了水龍頭，清涼的水嘩啦啦沖向水池，他接了水，輕拍在臉上。

喉嚨依舊殘存著些許痛癢，他擡頭看著鏡子裏唇畔的咒印，想到了之前做的那個奇怪的夢。

很久沒有夢見過的事物時隔多年突然重現夢中，以及最後那模糊的人影，讓他心頭莫名有些躁意。

手機短促地響了一聲，他瞥見聊天頁面彈出的新消息。

愛狗的茉莉卷：學長，你睡了嗎？

愛狗的茉莉卷：還有件事，就是關於我最後問的那個問題……

森茉莉糾結地編輯著文字，一句話的事硬是寫寫刪刪，拆成了好幾句。

她想說讓他不要在意那個問題，就當她沒問過。

下一秒卻直接收到了回覆。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沒有女朋友。

……

森茉莉意外地睜大了眼睛，屏幕裏的那行字仿佛在她眼裏燃燒。

她恍惚地放下了手機，咬著唇，把臉頰埋進了枕頭裏。

無可抑制的笑意在她唇邊如同煙花般綻開。

那一刻她想，什麽夢，什麽女生，什麽白月光，通通見鬼去吧！

只要現在學長身邊的是她，就足夠了。

過了老久，她才從欣喜中回神，想起去回信息。

愛狗的茉莉卷：……所以說，‘鰹魚幹’代表‘不’？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嗯嗯！

愛狗的茉莉卷：‘鮭魚’代表肯定？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對！

愛狗的茉莉卷：那‘大芥’呢？

世界第一可愛的學長：‘沒事吧？’的意思。

愛狗的茉莉卷：好的！我記下了！謝謝學長！[轉圈圈.gif]

森茉莉美滋滋地放下手機，腦子轉了轉，從抽屜裏翻出一個橘色小本本，皮套的，帶有橙子香氣，每紙頁面還有印花。

她拿出鋼筆，鄭重其事地在上面記下了狗卷所說的食物名代表的含義。

作為學長未來的女朋友，她必須得成為最了解學長每句話的那一個！

森茉莉握著小本本，準備給這本狗卷學長專屬語錄起個標題。

她下筆準備寫上《狗言狗語》……想了想覺得不太好，於是改成了《卷言卷語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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